没人想到,有朝一日,我会让全天下的女子,再不计毁誉。
我被赶出来时,正值寒冬腊月。
碎雪落在眼睫上,我举起榔头敲碎了冰,手脚浸在溪水里摸着鲤鱼。
天寒地冻哪里来的活鱼?这只不过是婆母搓磨我的手段。
婆母浑浊泛黄的眼睛一瞪,颇有当年村头农妇之勇。
她把装了榔头的篮筐重重砸在我脚趾的冻疮上,乌紫的疮口掼出血来,我疼得本能一缩,“今天阿宁和我说了个卧冰求鲤的典故,我要食鲤,你速去替我求来!”早三年,我非上前扯烂这老虔婆的脸面。
奈何时至今日,我得仰人鼻息,给我爹娘盼条活路。
许宁是我夫君陈颂的表妹,半月前来的陈家。
婆母更加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我,整日里指桑骂槐个没完没了,就等着陈颂归家,休了我好娶许宁。
一滩吐沫冲过门槛,落在我脚前三寸地,“求不到鲤,谁也不许放她进门!”寒风凛冽,刮在皲裂的皮肤上仿佛要带下来一层皮。
几个粗使婆子聚在不远处盯梢。
“不怪陈老婆子心狠,这媳妇就不是个安分的,听说做姑娘时名声就臭了……啧,要不是长了张好脸,恐怕要去庙里做一辈子姑子哩。
”“要我是她婆母,早把她勒死浸猪笼。
”我上下牙冷得不住打颤,整个人打着摆子要往溪里栽。
一只细白纤柔的手扶住了我。
许宁披着大氅,雪白的绒毛露出一点姣好的脸颊。
“你们都退下。
”她冷声吩咐道。
溪水倒映着我狼狈憔悴的模样,我出了神。
曾几何时,我也是享誉京城的美人,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。
这一切,都被一副旖旎的画毁掉了。
当年,我从野郊游玩归来,猝不及防卷入了一场桃色风波。
一副美人濯足图被传得人尽皆知。
容貌绝俗的姑娘在野郊的溪里濯足,香汗淋漓,下摆不整,整幅画是一个偷窥的视角。
作画者对这一幕意犹未尽,照着画了下来,还不忘在旁题了一句极为狎戏的词——“缥色玉芊芊”。
满京城的浪荡子对这幅画趋之若鹜。
他们豪掷千金,只为取画一观。
成功把我架在了柴火上烤。
原因无他,画中女子几乎就是照着我的容貌画的,连眼尾那颗小红痣也分毫毕现。
我的父亲是书院博士,而我饱读诗书数十年,课业次次头名,不输书院任何一位男子。
我本可以女承父业,成为大周第一位女夫子。
可以为更多的女子争取读书认字的权利。
用一生去证明我不输男儿。
但毁掉我的一生,只需要一副微不足道的画。
父亲铁青着脸为我四处奔走,追查画像人的身份。
母亲终日以泪洗面,抱着我哭诉世道不公。
尽管我赌咒发誓从未脱鞋濯足过。
但只去过野郊这一件事,就足以给我定罪。
我断发明志,在书院大门外长跪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