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见到顾俊的时候，我已是省里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，稍有名气。他是朋友的朋友带来的，穿着小小格子的西装，眉间挂着男孩的纯真笑容，恭恭敬敬地喊我姜老师。他是来学琴的，一个小时两百块，一星期学两次，每次两个小时。那个时候我还带着别的学生，后来太过忙碌，就只留了顾俊一个学生。

他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个，底子也薄，但他却有一双非常适合拉琴的手，修长的手指，骨节分明。我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纠正他的姿势，怎样架琴，怎样拉弦，怎样推弓......有时他总是忘记，我便拿了细长的棍子在他手上重重地抽下去。他疼得龇牙咧嘴，眼里却是倔强，我的心，就被什么划了一下，说不清楚。

顾俊跟我学了八年的琴，从十二岁到二十岁。他拿了十级，又考上音乐学院，获奖无数，没有人知道，我对他有怎样的付出。课上到后来的时候，一个星期不止只学两次，就算是练琴他也愿意到我的琴房来，他站在窗下静静拉琴的时候，阳光像金色的细沙漫在他的身上，有说不出的干净落拓。

我始终严厉，苛责，他只是错掉一个音符，我也会拿过小棍。他从未有过怨言，他知道，我是真的希望他好，真的想要把我所有的能力一滴不剩地传给他。

那个下午，当我因为他弹错音符而又拿出小棍的时候，才发现他穿着白色的衬衫，开到第三颗纽扣的胸口有着一片男人样结实的肌肤，对着他摊出的手来，我手里的小棍只是轻轻地落了下去。惊觉之间，才知道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青涩倔强的男孩，他个子高了，鼻梁更加挺拔，眼神有了男人的淡薄，又还留着男孩的天真，他的笑容越发地有感染力，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时，会让人......想要亲吻。

他会在练琴后，帮我换灯泡，帮我修水龙头，帮我提重物，帮我赶走无聊的追求者。事实上，我并不算老，甚至还算得上美，三十岁的单身女子，总会有人喜欢。但对于顾俊，我真的是太老了，只是有些感觉就像水滴穿石，而顾俊，在日积月累里，就真的在我心里凿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