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亲说，那个女游击队员很会唱也罗歌，走以哪哼到哪。没事时，她就教他唱也罗歌：‘也，也，也罗也，也罗也，也罗也罗也……’调子长长的，软软的，他一听就喜欢上了。晚上，外出打游击的队员们都回来了，大家就在山洞里唱大歌，男声女声合唱。‘那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，我想当一个歌手，是从那个山洞开始的。’他说。他在山洞里过得很快乐，但几天后就出事了。出事那天晚上，那个女游击队员带他去洞外的山涧打水，从山涧到山洞有几百米，他们打水回来，还没走到洞口，就听到枪响。开始是两枪，接着枪声就像下雨一样，还有爆炸声。洞口那儿燃起大火，他吓得哭了起来，哭声把他们暴露了，雨一样的子弹向他们泼过来。女人把他压在身下，用连枪向上面还击。他感觉到身上被什么热热的液体淋湿了，是那女人的血，她受伤了。女人快要不行的时候，对他说，不要出声，说完一把把他推下坡去。‘我滚下斜坡，流进刺丛里，摔得头昏脑胀。清醒了一点后，我突然听到女人的歌声，像梦呓一样：也罗也，也罗也……，枪声还在响着，像给他伴奏一样。有一会儿，她像被自己的歌声哽塞了喉咙，歌声断了，接着又断断续续地唱了起来。歌声终于停下来，一切都结束了，她被打死在小路上，其他人有的死在洞口，有的死在山洞里。’他说，‘天快亮的时候，我才从刺丛里爬出来，找到那个阿姨，她脸朝下趴在小路上，我推她，她一动不动。虽然很小，但我知道她死了。’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，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大森林无边无际，虎狼出没。开始他很害怕，后来不知道害怕了，只有饿，饿得头昏眼花。‘饿到极点，就不知道害怕了。’他说，‘我把所有尸体都翻了个遍，想从他们身上弄到一点吃的。最后还是在那个女人的炒米袋里弄到了一点被血浸红的炒米。我坐在她身边，把炒米往嘴里送，感受到血的腥气，甜甜的有些腻的味道，像妈妈的奶水。’靠那几把炒米，他又度过了一天一夜。第二天，炒米没有了，他开始尝试吃野草，草根。第三天，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，他躺在洞口，和两具尸体躺在一起。他看到野狗开始出现，撕咬远处的几具尸体。‘我虽然很小，但也能想到下一个被野狗啃掉的会是自己。我哭了，却流不出泪，哭不出声音。’当天晚上，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，家里的几个长工背着两千块大洋赶到山洞赎人。他们看到满地尸体，在尸体边找到已经昏迷的他。他得救了。”

夜更深了，老巫师的头更低地垂下来，他年迈体衰，我们以为他睡着了。然而堂兄一停下叙述，他就抬起头，睡意朦胧的眼睛无声地催督他说下去。堂兄口干舌燥，他求助似地看向我，希望我接着往下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