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子是20世纪80年代的老宿舍楼,地处繁华地段,租金奇高,隐忧痼疾甚多。比如今天,一楼大面积渗水,最后发现问题在二楼我家的出水管,于是一整天我都处于敲敲打打的嘈杂声中,卫生间乱得一塌糊涂,真让人焦头烂额,楼下邻居全都来瞧热闹,我不懂关门拒客,还得露出客气笑容跟他们聊。
“呃?这是真的玉还是假的?”
“假的,真的才不敢放这儿呢。”
“花儿不错哈。”
“嗯,都蔫巴了。”
“老房子就是问题多,小江我们在这儿你不烦吧。”
我已盘腿坐在沙发上,以入定的态度修脚指甲:“唔,没事,你们慢聊。”
我的耐力还可以。
邻居们大多与我相处得很融洽。这栋楼是养老房,年轻人都不住这种老房子,住户多半都是寂寞的老人。
一楼周叔叔说:“小江,一个人住啊?别怕啊,我是楼长,会夜间不定时巡逻保障整栋楼安全……”我怎么听着有点瘆人啊?
一楼的小姑娘文文六岁,每次见我回家,她都会冲过来,唤一声阿姨,然后飞快跑开,或者远远招手:“阿姨阿姨!”有一次她奶奶邱大妈也在,她便加了句:“奶奶你瞧,阿姨!阿姨阿姨!”跺足,蹦跳,欢笑,我不过是送过她一朵玫瑰花而已。我是真喜欢她。
我没有逛街会友的欲望,不过每日六点会下楼去逗狗。
三楼的大金毛嘟嘟跟我最亲。我搂着狗头,亲热地对它说:“嘟嘟你怎么跟我这么好啊,告诉我为什么,啊啊,为什么哇……”嘟嘟便开始打滚,旁边站着一个抱雪纳瑞的光头大叔,对我笑嘻嘻:“嘟嘟想姐姐了,嘟嘟想你啊。”
我笑了笑,没抬头,心里翻白眼:老不要脸。
我隔壁的吕爷爷郭奶奶,很老了,有八十多了,俩人遛弯时遇到我总会说:“小江你屋里怎么总没动静啊?你总不住家里啊?”
我说:“没有啊,我住啊,我还放歌儿啊,做饭啊,玩电脑啊,会客啊。”
他们摇头:“没动静,听不着。”
于是我放交响乐,我烧滚油炸丸子,在墙上钉钉子挂画儿……再次遇见,却还是那句话:“小江,你家怎么老没动静啊?”
莫非他们是在暗示我找一个男人?
我的朋友阿慢姐,三年前的一天来我家做客。她很严肃地问我:“你一个人住这么多年,有男人碰过你吗?”
“当然有。”我傲然挺起胸膛。
她眉毛一耸,切了一声:“我说的不是牵手。”
我把背一直:“摸了全身,怎么样?”
她怔了怔,舒口气:“那还成。一个女人长时间没有男人碰,很不好。”
我没有告诉她,我只是定期会去盲人按摩做全身保健。
阿慢姐什么都很慢,说话慢,做事慢,走路慢。
有一年我们去五台山,她有点恍惚,一脚踩进一个大坑,结果那是装废弃香灰的土坑,里面全是烧得滚烫的香灰。